早期談論互聯網發(fā)展時,農村總被當作一個邊緣的對象,也多與“數字鴻溝”這樣的概念聯系在一起。但隨著國家政策的推動,近10年來,中國農村網民規(guī)模幾乎翻了一番,目前已超過3億。盡管在互聯網普及率上,農村較城鎮(zhèn)還有很大差距,但從互聯網對生活的滲透與影響程度來看,農村受到的沖擊并不亞于城市,某些方面甚至可能更為深刻。
作為一種媒介,互聯網為農村居民提供了豐富的信息,削減了城鄉(xiāng)之間的信息差,進而推動了農村居民的媒介化生存。像城市居民一樣,越來越多的農村居民在逐步實現從社交、娛樂、購物到生產、金融、醫(yī)療等的全面互聯網化。對于農村的留守兒童來說,互聯網提供了一些替代性補償,雖然由此帶來的網絡沉迷引發(fā)擔憂,但切斷他們與手機的連接并非解決問題的良方,更何況手機還可以將他們與遠方的父母連接在一起。而那些留守老人,很多還被排斥在互聯網外,如何讓他們進入網絡世界,享受網絡紅利,也是數字鴻溝消弭行動的一個重心。
從深層來看,互聯網更像是一種新的杠桿,它撬動了農村舊有的生產與生活方式土壤。松動后的土壤不僅孕育了新的生產關系與生活樣態(tài),也催生了新的鄉(xiāng)土文化。農村與城市的關系,也在互聯網杠桿作用下發(fā)生變革。
電商便是這個杠桿中的一個重要支點。電商在農村的普及,為農村生產的各類產品找到了到達用戶的最快路徑,也使市場之手可以直接作用于農村的產品轉型與升級。電商經營以及電商相關工作(如物流運營),給農村帶來源源不斷的經濟活力與數字紅利。同時,網購也成為許多農村居民的新生活方式。電商將農村與城市直接連接在一起,越來越多的城市人體會到自己正置身于對農村全方位的緊密依存中。
直播與短視頻等視頻應用是另一個杠桿支點。它們不僅成為帶貨的主要手段,也為農村用戶在互聯網中的存在感提升提供了捷徑。這些存在感還可能直接變現,少數人甚至由此實現了社會地位的躍升。當然在流量與變現能力上,鄉(xiāng)村主播這個群體內部仍然存在很大落差,能以視頻生產養(yǎng)活自己的仍是少數,作為新的數字勞動者,他們也面臨著平臺的控制或剝削。在視頻平臺如何獲得存在感,如何對抗平臺的控制,不僅是內容運營策略,也是主播們的新生存策略。
視頻文化成為新的鄉(xiāng)村文化的代表,也成為“城里人”窺探今日鄉(xiāng)村的窗口。鄉(xiāng)村視頻既可能延續(xù)原汁原味的鄉(xiāng)土文化,也會不斷接受流行文化與城市文化的“改造”。農村的視頻生產者在渲染鄉(xiāng)村文化賣點、表達自我與迎合觀眾(特別是城市觀眾)等幾者之間搖擺,他們的存在感有時也是以自我的退讓為代價。
電商是經濟杠桿的支點,視頻應用是文化杠桿的支點,而進一步,數字治理則將是政治杠桿的支點。它需要以網絡技術為基礎,建構政府、鄉(xiāng)村組織與農民等共同參與的治理體系,提升農民在鄉(xiāng)村治理中的主動性與行動力。而網絡使用帶來的新的社會與文化困境,也需要在現代治理思維下尋找新的疏解路徑。實現這些目標,對鄉(xiāng)村來說,雖然困難重重,但也至關重要。
(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新聞與社會發(fā)展中心研究員,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)
來源:《傳媒觀察》
責任編輯:趙戎